那是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，带孩子去稻田边闻闻泥土的气息和稻谷的清香。夕阳下，几只白鹭从田里飞起，于是，很多成长过程中一些关于白鹭的记忆倏然从脑海里钻出来……

 1992年3月，我到永德县永康镇旧城完小实习，那个小学校的周围都是稻田，田边有条小河缓缓地流过，河岸上是一排叫不出名字的树，每到傍晚，都会有白鹭从远处飞来加入，习习晚风中，白鹭和树枝一起在那里翩跹飞舞。那是一幅画，一幅无法用文字描写的画。

 于是，我爱上了白鹭。

 白鹭是一首精致的小诗，一首韵在骨子里的散文诗。

 每天傍晚，做完所有的工作后，我都会一个人去田边看白鹭。不被打扰地尽情欣赏沟壑间、河面上、田埂上白鹭的仙姿倩影了。

 看，在稻田里一只两只站着垂钓鳝鱼的白鹭，使得那景就成了一幅嵌在镜框里的风景画，那稻田的大小好像是专门给白鹭设计出的镜框。那只单独站立在树上的白鹭，看上去站立得并不安稳，但却是悠然的，它是在放哨吗?还是在盼望着远行的亲人归来?而那些低飞的，是否在找寻同伴一起归巢?

 在旧城完小附近的一个傣族寨子，有许多棵供白鹭栖息的大青树，那些白色的精灵在跳舞跳累了的时候，就呼朋引伴地一起去那些大青树上休息了。暮色中，我也和那些可爱的鸟儿告别后返回了学校。

 学校一个即将退休的老教师，看我那么喜欢白鹭，就认定我一定会是一名好老师，于是常常教给我许多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，把他在教书生涯中所遇到的教学经验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。可惜那时候我心浮气躁，辜负了老教师的谆谆善诱，最终也没能成为他期望中的佼佼者。

 那是又一个看白鹭的黄昏，那位老教师告诉了我许多有关那些白鹭的事情。

“这些可爱的白鹭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，刚开始飞来的时候，村里人高兴极了，从此把美丽的白鹭视为吉祥鸟，呵护有加，他们认为‘人往高处走，鸟往旺处飞’，这从天而降的白鹭一定是个好兆头，会给村里人带来好运气，从此就有了不准人们随便上山打鸟的村规民约，婚庆喜事、逢年过节也不准人们在白鹭栖息的地方随意放大礼炮，更不准那些做木材生意的贩子砍伐村寨旁的树木，以免惊飞、赶跑了那些可爱的白鹭。”

 我也曾问过村里人，为什么要自发护鸟?一位老人告诉我：“戳窝打鸟，一世孤老，打鸟那是件缺德的事，我们村里人都不会做的。”多么朴素的爱鸟情结啊。

 一个月的时光在眨眼间悠悠溜走，实习结束了。只好和那些老师学生依依惜别，同时也告别了那些可爱得白鹭。

 同年7月，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活，走上了工作岗位，在那个叫忙那的小学校园里挥洒着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。那是个半寄宿制学校，那里的老师因为离家很近，也就不住校，一到放学就都各自回家了，偌大的校园只有我和那些住校的学生。在那没有电视、也没有任何娱乐的年月，唯有看书才能打发业余的时光。

 后来，一个学生告诉我，忙那河边的稻田里，也有白鹭。于是，又是那些可爱的精灵陪我度过了许多孤单的日子。

 白天，这些可爱的白鹭分散在附近的水田、池塘中辛勤觅食，三五成群，偶尔也嬉戏斗殴，或跳跃起舞，或引吭高歌，怡然自乐，人来鸟不惊。每当夕阳西下，归巢的白鹭，仿若从远处飘来的一片片白云，悠然落在村寨旁的大青树上，早归的白鹭并不急于栖息，它们有的独立枝头，左顾右盼，好似在等待家人；有的卿卿我我，曲颈交绕，像初恋的情人在黄昏呢喃呓语；有的东飞西蹿，时起时落，好像孩童嬉戏……不一会儿，整棵树林像堆了一层积雪，给小小的村庄平添了无限的生机。

 学生告诉我，这种鸟每年都会来呢。

“每年吗?”

“是。”学生平静地答道。

“这两年常看到它们在稻田里捉鳝鱼。”

 学生没有一丝的惊奇，语气平静，像是在谈论多年的邻居，那么地习以为常，而我却是欣喜不已，因为，又有这些可爱的精灵陪伴我，那日子定然会增添许多色彩的。

 有关白鹭最早的概念，还是在古诗词里觅得的：“两个黄鹂鸣翠柳，一行白鹭上青天”“西塞山前白鹭飞，桃花流水鳜鱼肥”，那时读到这些诗句，只觉得琅琅上口，潜意识里一直认为白鹭意向在天，仿若清雅的寒士，或是独居的侠客，有股与众不同的天高云闲的寂寞。

 再后来，在永康看到了白鹭漂亮的倩影，白羽绿枝，咕咕低语，便又对其增了几分优雅、闲适、清灵的印象。

 看到这水田里的白鹭，心里蓦然有种欢喜。碧绿的秧田在远处与天相接、轻盈的白鹭于田间舞蹈，“漠漠水田飞白鹭”的那轴清丽雅致的画卷此时正在眼前徐徐展开，而那颗在忙碌世事里逐渐变得芜杂愚钝的心，也被这美景忽地唤醒，浮躁的心情仿佛寻到了泊处，有了历经浮沉、曲折之后的归依。

“这些年来，来这里的鸟越来越多了，白鹭来这儿，大家都习惯了。”看我出神，学生接着说。是啊，农人们多年固守了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的农耕方式，那个小村庄依然还是水清花红、蓝天白云，未被工业烟尘所笼罩，没有污水恣意横流，这自然就成了喜欢依水而居的白鹭们理想栖息地。

 想来，这白鹭也是因喜欢这天高云淡、山清水秀的环境，才每年来于此，而我，正因为自己的坚持与坚守，才有幸与白鹭相居为邻，入了这山水田园画。

“妈妈，那是什么鸟?”儿子的叫声把我从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。

 在和孩子的交谈中，我又向他讲起了有关白鹭的记忆。同时也告诉孩子，成长过程中的记忆有很多，不能忘记的，那就要记住，需要忘记的，那就要忘掉，但是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，路，总是要走下去的，带着在成长中学会的坚强，背上成长的背包走下去。